红耀休宁39:抗战时期我的难民生活
从内心发出的声音:“感谢休宁人民!”
1937年,日寇占领南京,溯江而上,又占领芜湖,安庆吃紧了!当时安庆是安徽省省会,省府早已迁往石牌,后来又迁入皖西的立煌。省主席李品仙又是战区司令官,没有组织军队进行抵抗,任日寇长驱直入。安庆市内有钱人迁往内地,穷苦人只好背井离乡逃往附近农村。
那时,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。哥哥早已离家出走,姐姐随国立第八中学(多是安徽流亡学生)迁往湖南。剩下只有我和母亲,在江南农村暂避,又随着逃难的人流涌向徽州,后来栖身于休宁南街的难民收容所。
难民所设在南街的一个祠堂内,主任姓汪,也是安庆人,我母与汪主任相识,承他的帮助,被安置在所内用高粱秆隔开的大房间内,每间房可住二十多人,通铺,男女分开。就这样我们开始了流浪生活,每天每人可领到二角钱的生活费。
母亲在难童教养院教书。当时难童教养院刚建立,非常简陋,一间大厅堂,不分年级在一起上课。后来母亲由人介绍到海阳小学教书,我们搬住到文昌坊,可我仍在难童教养院读书。
母亲在难童教养院教书是尽义务的,在海阳小学以及后来在守志小学教书,每月才有极少的工资,生活仍很艰难。姐姐又从湖南经江西来到徽州,在柳塘小学教书。
休宁难民所大多是芜湖和安庆来的难民,光靠每人每天二角钱给养是无法维持最低生活的。有的摆地摊变卖携出来的衣物,有的学会用手工卷烟,这种纸烟质量低,比不上“小刀”牌、“美丽”牌等洋烟。休宁人民为了照顾难民宁可买质量低的手工烟。每逢过年过节,休宁人民为难民送来月饼、粽子、米粿。有一次日机轰炸休宁城,人们白天不敢待在城里,纷纷在城外山上躲警报。当地农民把刚成熟的嫩玉米煮熟送来给难民吃,大家感动得热泪盈眶。
休宁城内空房比较多,我们先住南街后搬入文昌坊和北街。在北街住的时间最长。房屋虽是旧房,但都比较好,有玻璃窗,有水井、厨房,还有简单的家具。住了多年,从没有收过房租。住文昌坊四号时,房东王太太还教我唱京剧。
值得提出的是,休宁城里有名的中医吴鸣夔给难民看病不收诊费。他多次来我家为我母亲看病,亲切地称我母为解老师,从未收过出诊费。还有一位姓程的中医,他儿子程允璜和我是同班同学,来我家为我母亲治病,也同样不收出诊费。1992年,我去休宁访问,他二人都已过世。
我母亲在守志小学工作多年。有一次八月中秋,我们安庆人有“摸秋”的习俗,趁中秋节去田野摸取成熟的农作物,记得我和姐姐在北门外(今天休宁火车站附近)田野里摸摘毛豆(嫩黄豆)被人捉拿,后来附近农民听说是难民又是解老师子女,就没有过问了。回家后,遭到母亲的责备。
在守志小学我有不少友好亲密的同学,其中胡玉麟、仇耀宗和我关系最为密切。一直没有忘记他们。1992年我去休宁访问,听说胡玉麟仍住在西街,我到他家,不料他去医院看病去了。后来我又去访问原难童教养院的旧址,这里已改建为休宁县人民医院,旧房早已拆去。我想胡玉麟在医院看病呀,但时隔近50年,我二人均是白发老人,又如何相识呢?我就遍问和我岁数相当的老人,在取药处居然问到了胡玉麟。相见已不相识了,但谈起过去在守志小学的情景,不禁欢喜得跳起来。我们在过道上摆谈了一下,又在医院门口合影。因为我已买好去杭州的车票,必须赶回黄山市,不能久留,只好告别。在我70岁生日时出版的《友情集》中胡玉群有这样一段叙述:“我和寿湄就是在这样不寻常的岁月结下了难忘的同窗情。在同学中最要好的还有仇耀宗。我们三人最合得来,学习在一起,玩在一起,终日形影不离。由于寿湄是外地逃难来的,难免有同学欺生,我和仇耀宗就挺身保护他。回忆童年生活,还历历在目……”
在胡玉麟处,我打听到仇耀宗在重庆第九人民医院工作已离休。通过北碚第九人民医院的熟人终于联系上仇耀宗。
2000年,我和胡玉麟在成都参加徽州中学(现改为休宁中学)48届、47届校友聚会。成都聚会后,我们又来到重庆,仇耀宗已在菜元坝车站迎接远方的客人。我们童年时期的朋友终于见面了。
我的童年和少年是在休宁度过的。抗战八年,中国人民遭受沉重的苦难。患难时最能见到真情。休宁人民给予的帮助和安慰,使我们终生难忘。
(原载于2003年12月15日《黄山日报》)